往往到了一场马拉松的最后几公里,选手们会显现出一些很极端的症状,比如筋疲力尽,寸步难行,比如情绪痛苦,几近放弃,当然也有选手会越跑越兴奋。但你很难在跑到38、9公里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小伙子,牵着手以6分42秒每英里的配速前进。或许在比赛任何时候这样的场景都是罕见的。
但如果你在去年的11月观看了里士满(弗吉尼亚州)马拉松的最后几公里,那么这就是你确确实实亲眼所见的场景:18岁的罗根·托马斯(Logan Thomas)时不时会去握住配速员克里斯·豪格(Chris Hauger)的手,而克里斯则在前头鼓励着罗根继续前进。
跑到某个点,罗根问克里斯自己能不能停下来走一走。毕竟,此时此刻,在马拉松的最后10公里路段,身边已经有大量的跑者开始用“走”的方式前进。
“你的腿感觉如何?感觉好还是不好?”克里斯问道。
“好!”罗根大声地回复道。
“你现在还感觉很兴奋吗?”
“对!”
“那你就不要停下来走。”
克里斯的决定自然是正确的,尤其是如果罗根还坚持想成为第二个达标波士顿马拉松的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男跑者。
于是他们继续跑。
罗根,在里士满马拉松赛前
跨越全程
作为达雷克(Darek)和伊琳·托马斯(Elaine Thomas)4个孩子中的长子,罗根被查出患有自闭症。他是在1岁的时候得到了确证,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困难是与人交流。他能开口表达,但是把脑中的想法转换成语言是一个艰难的挑战。如他父亲所言,麻烦在于“输出端”而非“输入端”。
尽管“输出功率”不高,但罗根学习领会的能力,却让我们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望尘莫及。他对语言尤为敏感,当他学会在YouTube上找语言课程之后,他自学了25种语言的读和写,其中甚至包括了中文。
他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圣伊丽莎白学校入了学,这是一座非公立的特殊教育学校。这所学校的校训是:“帮助有特殊需求的孩子跨越全程。”这一句话,在罗根身上得到了完整的体现。
虽然圣伊丽莎白没有传统的校体育队,但学校的态度一向是鼓励学生们能够尽可能地参与到个人或是团体的体育运动中去。罗根就加入了一个运动俱乐部。在参加俱乐部活动时,他的父母发现跑步能够让他变得冷静专注。而且他在这运动上显示出了天赋。在16岁那年,罗根和父亲一起跑了巴尔的摩半马,他跑出了1小时27分的成绩,是他那个年龄组中跑得最快的。在里奇蒙德马拉松之前,他已经跑了两个全马,个人PB是在19年5月份的约克(宾夕法尼亚州)马拉松上跑出的3小时14分。
对于他的父亲德雷克而言,罗根在跑步方面的“成就”,除了显示出他“有天赋”外,还有更深远的意义。德雷克感觉罗根或许能够转变大众对于特殊儿童的看法。
“有一些孩子真的很有才能!我不喜欢给孩子贴标签,像说什么‘他具有某方面的障碍”。我们得抛却这些偏见。”德雷克说道。对他而言,罗根不该被介绍为“特奥会运动员”。他就是一个运动员,不需要加任何的定语——“而且是一个非常棒的运动员。”这是显而易见的,罗根过去的成绩足以说明一切。因为表达能力的欠缺罗根没法子准确地表达出每一次比赛后的感受,所以他的父母也难以断定罗根的生理极限在哪里,但他们清楚,罗根一直都在越跑越快。
于是罗根的父亲给他定了一个更大的目标:全马跑进3小时,达标波马。德雷克瞄准了去年11月的里士满马拉松。由于父亲德雷克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跑者和铁人三项运动员,他知道自己不能让罗根全程跟着自己的速度跑,但他又没有帮人做兔子的经验。他开始着手寻找一个私人配速员,一个跑得够快,又愿意向罗根伸出援手的跑者。
一个求助
德雷克的需求马上在巴尔的摩跑步俱乐部的圈子里传开了。当“更快的混蛋(Faster Bastards)”跑团听说有关罗根的故事时,距离里士满马拉松开始只剩下不到几周的时间。
跑团中有几个才刚在芝加哥马拉松和纽约的酒杯马拉松上达标波马的跑者主动请愿,讨论可行性:
“我参加的是里士满马拉松的半马,现在改项目会不会太晚了?”
“我跑的是全马,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一直保持住罗根要求的配速。”
“我愿意和你们一起给他当配速员,尽力能带更远的距离。”
最后, 5周之前才跑出2:54:39新个人PB的克里斯·豪格,确定将全程为罗根做配速员。另外两位“更快的混蛋”的成员琼·奥博(Jon Ober)和大卫·戈德伯格(David Goldberg)会在最开始的几公里提供帮助。而此时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一天不到的时间了。
携手同行
克里斯在里士满的马博会上与罗根和德雷克做了初次见面。他还遇到了罗根在圣伊丽莎白的几位老师,他们也将参加这场马拉松,特地开了车过来支持罗根。留给罗根父子熟悉配速员的时间已经不多,德雷克向克里斯和“更快的混蛋”们简单地讲了自己的计划。
整个比赛计划如下:罗根的父亲,德雷克,将会在赛道外骑着自行车对比赛保持关注。克里斯则要尽全力让罗根跑进3小时,这是罗根这个年龄组波马达标时间。但他们最好能跑进2小时57分,波马的名额竞争太过激励,2:57:00会是一个更保险的时间。
所以,克里斯得帮罗根跑进2小时57分,而他的个人PB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琼是一个有经验的配速员,在他看来,给跑得比自己慢30-40分钟的跑者当兔子是比较安全合适的。事后克里斯和琼都坦诚自己在比赛前夜感觉非常担心。抛开他们自己的配速能力不说,比赛最后几公里可能会发生的未知事件,尤其是耐力不足的情况,尤为让他们感觉忧虑。毕竟罗根的训练多少有些非常规——他没有连续不停地跑完过一个半马距离,最多的一次,他一口气跑了12英里(约19.3公里)。
无论如何,当比赛日终于到来的时候,罗根站到了起跑线前,脸上没有显示出任何紧张或害怕的情绪。克里斯说罗根在起跑前表现得很满足很静定。
“罗根并没有像我们一样紧张……这确实是件好事。”德雷克回忆道。
但在比赛开始后,其他的挑战出现了。到达水站,罗根做不到在奔跑过程中取水,于是克里斯决定代为效劳。为确认罗根在奔跑过程中的感受,父亲德雷克建议克里斯提问的时候最好给罗根选项,那样罗根不用思考太多就能给出答案。比如说,与其做一个像“你感觉怎么样”的开放式提问,不如问他“你感觉好,还是不好?”
克里斯在比赛中引导罗根前进
和所有的马拉松一样,这一场比赛对于大部分跑者来说,都非常艰难。作为一个比赛经验丰富的跑者,克里斯尽其所能帮助罗根解决过程中发生的各种情况。跑到半程时风速提到了15英里每小时,克里斯向罗根展示了如何跟在其他跑者后面,让前头的人帮忙破风开路。每当他们跑过欢呼的场边人群时,罗根都会挥拳兴奋地大叫:“WooHoo!”
不止于此
每个人跑过长距离比赛的人都清楚,罗根跑到最后会出现一些酸痛症状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克里斯的任务是帮助罗根找到他的潜能所在,并继续引导他以一个7分钟(每英里)以内的配速前进。
如果一个跑者在一场倾尽全力的比赛中,不断地逼迫自己,以至于意志和身体到达“痛穴”,那么情况将会变得非常可怕。这个时候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向你的大脑发出强烈的信号要求停下来。罗根对抗这种痛苦感觉的方式简单又美好——他叫克里斯握住他的手。克里斯有些意外,但这是他份内之事。在比赛的最后几公里,两人握了好几次手,每一次持续几秒钟。
罗根和克里斯在比赛的最后携手前进
当罗根最终以2:55:28的成绩冲过终点线,他像比赛中那样,通过挥拳大叫来表示内心的激动,但他似乎并没有领悟到自己所达成的成绩有着非凡的意义。
“我不认为他有意识到自己做到了什么。”他的父亲德雷克说。
但是德雷克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在罗根破3的时刻,他的父亲就站在终点处,等着他。
德雷克承认说:“事实上,我当时开始哭了起来。”
克里斯作为配速员,没有让罗根生理上的“障碍”破坏他们的比赛计划,最终他们得偿所愿。
“我们帮他找到了他的‘围墙’所在,然后突破了围墙,去接近他的极限。”克里斯是这样理解他此行的意义。
抵达的这个目的地让罗根的名字被记载进了跑步的历史书,他将很有可能成为2021年波士顿马拉松的其中一员。而这,是全世界不到1%的跑者才能够实现的目标。
2:55:28这个成绩是罗根能力的证明,但这不过只是罗根人生故事的序章:他是一个充满天赋的运动员,在“运动员”这个身份前头,不需要加任何“特殊的”前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