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因为读了《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而开始跑步?有多少人是因为这本书而思考跑步这种看似枯燥运动背后的思想?“跑者蓝调”这个文艺的词眼却是很多跑者的内心感受。这是一本真正跑者才能读懂那些琐碎的,经过磨砺的,坚韧的文字。
书页褶皱着,于是村上春树有关新英格兰秋日多雨的铅字多了些立体感。这些书页恰好吸饱了上海夏季的雨水,使得书里书外的世界出现了奇妙的同时性。
书里正写到2005年纽约的秋日,村上春树正在为11月的纽约城市马拉松做准备。对这场马拉松的准备,也作为主轴贯穿了全书。说是主轴,其实内容却较为松散,夹杂着各种对于跑步的思考和感受,以及他怎样成为了一个小说家、怎样开始跑步、怎样陷入了“跑者蓝调”,又怎样开始了铁三训练的回忆。诚如他在后记中所说:“在我,是想以‘跑步’为媒介,对自己作为一个小说家,同时又是一个‘比比皆是的人’,是如何度过这约莫四分之一世纪的,动手进行一番整理。”
2005年的纽约城市马拉松,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第二十四次全程马拉松。他从1982年的秋天开始跑步,几乎每天坚持慢跑,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他说自己不是一个“以孤独为苦”的人,也不喜欢与人竞争,又因为跑步可以随时随地进行的便利性,于是,似乎跑步于他天生便是合适的运动。
《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书名出自于村上喜爱的美国短篇小说作家雷蒙德•卡佛的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谈些什么》。这不是一本关于辉煌的跑步生涯的书,就像卡佛的小说从来都无关光鲜亮丽者。村上的全马成绩大概是三小时半左右,有时更好些,有时更差些。当然,或许对于一个业余跑者,二十多年的跑步生涯本身便是一个不错的勋章。
1996年村上参加了佐吕间湖100公里的超马赛事,而这次比赛之后,他陷入了某种他自称为“跑者蓝调”的状态。似乎这次超马赛事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造成了“精神上的虚脱”,自此之后,“‘我想跑步’这一意欲,在我心中不再像从前那般可以明确地找到了。”
“我心中滋生的新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寻觅不到恰如其分的表达,不过,许是近乎‘心灰意冷’的东西。说得夸张些,由于跑完了一百公里,我似乎一脚踏进了‘稍稍不同的场所’。跑过七十五公里,疲劳感突然销声匿迹后,那段意识的空白之中,甚至存有某种哲学或宗教的妙趣。其中有强迫我内省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这个,我再也无法以从前那种不顾一切、单纯而积极的态度面对跑步了。”
大约也正是这个时期,出于对跑步的“意兴阑珊”,使村上渐渐转向了铁三训练。
二十多年来的四处征战,在外人看来或许大同小异,实际上却涉及到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身体和心灵,而在这个过程里,村上与之不断对话着。跑步或者后来的骑行、游泳训练塑造着他身体不同部分的肌肉,“意识的空白”、一再出现的问题、年华的老去,这些都敦促着他的自省。
“二十多年已经逝去,我也跑过了几乎与年数相等的全程马拉松赛次,可是跑四十二公里后感受到的,与最初那一次相比,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现在依然如故,每次跑马拉松,我大体都会经历相同的心路。跑到三十公里,总觉得‘这次没准儿会出好成绩呢’。过了三十五公里,体内的燃料便消耗殆尽,开始对各种事物大为光火。到了最后,则生出‘揣着空空如也的汽油箱不停行驶的汽车’般的心情。然而跑完之后少顷,曾经的痛苦、可悲的念头眨眼间忘得一干二净,还下定决心:‘下次我要跑得更好!’任凭积累了多少经验,增添了几岁,还是一再重复相同的旧事。
是的,这种模式无论如何都不接受改变,我以为。如若必须同这种模式和平共处,我只能通过执著的反复,改变或是扭曲自己,将它吸收进来,成为人格的一部分。”
对于作家的江郎才尽、“文学憔悴”,他说:“如欲处理不健康的东西,人们就必须尽量健康。这就是我的命题。甚至说,连不健全的灵魂也需要健全的肉体。”
“世上时时有人嘲笑每日坚持跑步的人:‘难道就那么盼望长命百岁?’我却以为,因为希冀长命百岁而跑步的人,大概不太多。怀着‘不能长命百岁不打紧,至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完美’这种心情跑步的人,只怕多得多。……跑步无疑大有魅力:在个人的局限性中,可以让自己有效地燃烧——哪怕是一丁点儿,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质,也是活着(在我来说还有写作)一事的隐喻。这样的意见,恐怕会有很多跑者予以赞同。”
“在肉体上是痛苦的,在精神上,令人沮丧的局面有时也会出现。不过‘痛苦’对于这一运动,乃是前提条件般的东西。不伴随着痛苦,还有谁来挑战铁人三项赛和全程马拉松这种费时耗力的运动呢?正因为痛苦,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痛苦,我才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我现在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通过效率甚低的营生方才获得。即便这是虚妄的行为,也绝不是愚蠢的行为。”
唔,存在感,它会比太平梳打更薄脆么?
尽管刻苦训练,每月都累积有两三百公里的跑量,村上在2005年纽约马拉松的成绩并不让他自己满意。半年后的2006年三月,他又参加了波士顿马拉松,成绩似乎仍不理想,“到底怎么了?”太太有些不解,而村上自己说,或许只是上了年纪而已。跑到终点时,这位“上了年纪”的作家“啊啊,不必再跑下去啦!”的内心独白,不禁让人莞尔。真有点小学生们辛苦备考后终于可以扔掉书本欢度暑假的童真感。
专注力和耐力,是村上作为作家最为看重的两项品质,而恰好,跑步也对之有着诉求。或许正是写作与跑步对相同品质的要求,才使得村上作为作家和跑者的身份如此融合。
“就这样,寒冷的季节便跑马拉松,夏季里便参加铁人三项赛,这逐渐地形成了我的生活循环。由于没有了淡季,任何时候似乎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对于人生乐趣的增加,我丝毫没有诉说不满的意思。”
他希望他将来的墓志铭这样写:
“ 村上春树
作家(兼跑者)
1949-20xx
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注:图片为书中插图,图中人物为村上春树,作家兼跑者,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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