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可能是因为之前下山摔跤的时候扭伤了右脚踝,现在在狭窄的山路上走,因为左脚怕滑坠自我保护要留够空间,内侧的右脚总是被别住,脚踝被卡得很痛,加上夜里状态也有下滑,这段爬升我一直没机会超过什么人,后面好像也没什么人跟上来了,总之,一个人孤独地在山路上走了几乎一整夜。
我本来打算这段山路能争取回一点时间,这样或许离开山顶Heather补给站的时候可以时间更充裕一点,结果没想到状态低迷下,速度越来越慢,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预想中早该出现的补给站也迟迟不见踪影,我终于逼迫自己提了一点速,清晨的迷雾与凛冽寒气中,在关门前15分钟时,补给站的灯火终于闪烁在眼前。
夜里一直还在下雨,在山上折腾了一夜的我又冷又饿,一向在补给站相对其他选手野兽进食水准显得极其斯文的我想尽办法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巧克力豆,牛肉干,还有乱七八糟说不出名的东西,总之来者不拒。山上没有运动饮料,没有经验的我让他们灌了半瓶可乐到水壶里,结果出门一开跑就被喷了一脸,害我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被这荒诞的场景逗乐了,索性把可乐全喝了,然后继续下山的路。
Three Brothers山顶的清晨,by Brian McCurdy
40公里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右腿韧带拉伤了,跌撞着翻下第二座山,又折腾到现在,右腿的疼痛更严重了。轻缓的坡度还好,遇到陡峭的下坡路简直比酷刑还虐。在林线上一个选手正沮丧地坐在路边,颓然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韧带拉伤了下坡有问题,他特共情地说他也是。看样子他已经放弃了,可我还是要继续,现在还远没到放弃的时候呀。
到Nicoman Lake补给站之前我碰到比赛的摄影师,他跟我说,接下来再过一段下坡到Nicoman Lake补给站之后就容易多了。结果这是怎样的一段下坡啊,几乎直上直下的乱石路,最优秀的70英里选手已经在这里超过我,一路似羚羊般轻盈地绝尘而去了,我原本也可以的呀,我在后面绝望地拖着步。
终于到了Nicoman Lake,跟志愿者又确认了一下下一个关门时间,离下站关门还有3小时10分。我灌了水,嚼了半盒饼干,一个120英里选手正悠闲地吃着薯片,边把薯片袋递给我边劝我“放弃算了,3个小时18公里,这种路况无论如何不可能搞定的。”我的侧袋里分明装着之前打印的配速表,这比赛的前女子记录保持者Nicola Gildersleeve这段的用时是2小时50分,如今的我能带着腿伤只比她多20分钟搞定?想想是真不可能,可前路未知,不试又怎么知道呢?
过了Nicoman Lake,经过一段巨石阵后,路面开始变得不那么狰狞,尽管右腿疼痛,我还是强迫自己跑起来,Fenix2这时候已经显示Low Battery,该死的玩意儿,不是说设成粗略模式能撑50个小时吗?为了怕时间都显示不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GPS关了。于是此刻的我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距离刚才已经跑出了多远,距离前方又还有多远,只能以视线可及的某个参照物为目标,逼迫自己尽快地到达,然后继续......
Part 5
然而到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了,此刻已经过了前方补给站的关门时间,我放慢脚步,开始沮丧地沿着山道走。因为刚才下坡的迫速,我右腿韧带的痛感更强烈了,遇到下坡简直痛到不行,走路都费劲,只能用杖勉强支撑着往前挪。身体到了这个状态确实也没有办法了吧,我开始考虑怎么跟胖胖碰头,前面的Cayuse Flats补给站不在高速路旁边,他开车估计到不了,按约定他这时候正在Cascades补给站等我,可能还得请志愿者送我过去,想到要麻烦别人这样特意照顾我,我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胖胖已经一路跟了我这么久,现在以这个结果作交代,我知道他不会有任何抱怨,只要我安全就好,可我其实真的好不情愿啊。
一边沮丧着,遇到一个来自温哥华的男生,也很慢很慢地在往前走。
“你也跑120英里的吗?”
“是啊”
“我右腿韧带伤了,下山跑不了了”
“我也是”
“我第一次参加120英里的”
“我也是”
“我觉得其实应该参加70英里组的”
“我也是”
“你现在感觉怎样”
“Terrible”
他深邃眼神里弥漫着忧伤迷离,他真的长得超美的啊......我当时看得有点呆,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傻,再想想这一路上的历程,心里很难过,于是也沉默。慢慢走着,我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Cayuse Flats补给站。到Cayuse Flats补给站的短短几百米还有一个剧陡的下坡,泥泞湿滑的下坡后还要过一座滚木桥,这比赛究竟要虐我们到什么程度? 我们用杖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斜着慢慢往下挪,虽然比赛失败了,可谁也不愿意到了最后还发生断胳膊缺腿之类的悲剧。
志愿者告诉我前面的路段是上下起伏, 8公里2个半小时还是有可能的,他看到我腿有伤,鼓励我说下坡其实靠杖还有希望。我当然是极没出息地动摇了,吃了片培根就赶紧出发了,路过岔口跟美男告别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不那么迷离,我说我还是决定要继续了,他点点头祝我一切顺利。当时他应该并不相信我还能继续多远,无非就是撑到前面更大的补给站退赛更方便些而已,其实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确信,我决定继续前进的唯一理由是,我要完成这段赛道去见等在那里的胖胖,即使退赛,我也要让他看着我以奔跑的方式进补给站。
Cayuse Flats补给站前的滚木桥,by Brian McCurdy
Cayuse Flats补给站里休息的选手和忙碌的志愿者,by Brian McCurdy
从山下的Cayuse Flats补给站回望刚刚翻越的山峰,by Brian McCurdy
Part 6
虽然不知道最终可以到达哪里,但既然选择前进,在赛道上就没有松懈的道理。这段路我还是加紧了脚下的步伐,上坡的爬升努力快一些,下坡就用杖撑着,单靠左腿发力尽量快速下坡。这段路果然是起伏不断,我宛如一颗微不足道的粒子,在波峰波谷间不厌其烦地震荡前行。大概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我终于到达Cascades补给站,见到了胖胖。
这个山脚下的补给站很大,坐在帐篷里,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览无余。这时候雨已经停了,柔和的光从云端洒下来,给眼前的景色镀上一层清新的色调,宛如一幅隽永的水墨画。我突然觉得很放松,好像又有了力量,我还有超过半小时的离站时间,接下来是相对平缓的河边道,我身体并没有出现很严重的状况,平地和上坡我还是可以的,其实完全没有放弃的理由啊。
胖胖帮我泡了面,往我背包里装能量胶,我们请急救站的护士帮我包扎了脚趾和脚底,开赛以来我第一次敢正视自己的脚,看到趾甲周围都是黑泥水泡,但一切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好。那个护士好像以前在多伦多住过,热爱滑雪,包扎的时候我们还笑侃多伦多周边最高的山居然是一座滑雪场。很多时候,这些无意中遇见的人和事都会让人渐渐放松下来,而她一边跟我开心聊天又细心帮我包扎照顾我的样子,又让我觉得好温暖。我换了湿衣服,换了鞋和袜子,吃了泡面,喝了咖啡,我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于是离站出发了。我跟胖胖约定要他在前面的每一个补给站等我,直到我上最后一座山,似乎从这里开始,从内心深处我真的决心要全力以赴了。
在补给站休息的选手,Cascades补给站,by Brian McCurdy
一名选手正补给食物,Cayuse Flats补给站,by Brian McCurdy
在这里培根几乎是最受欢迎的食物,by Brian McCurdy
今天再读,看到冲线的那一段依旧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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